作者：清华金融评论
分类：总62期, 清华金融评论杂志文章, 财富与资管, 财富管理-总6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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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企业对中国经济有显著的贡献。中国的私人银行应帮助中国企业家传承好家族企业和财富，而不仅是做好单纯的理财。本文分析了国内外家族财富管理模式的差异，并就中国私人银行在家族财富管理方面的探索提出了建议。
伴随着客户意识的改变和私人银行业的发展，家族财富的管理和传承在国内已有不少讨论，也有了许多开创性的实践，但大多还是着力在金融财富管理以及如何分配上。而对于整个财富管理行业而言，在探讨国内外家族财富传承中面临的挑战方面，应更多把视野延伸到家族企业，特别是探讨家族企业如何为中国经济持续健康发展注入新的智慧和活力，关注家族企业对中国经济的贡献，才能行稳致远。
同时，根据家族企业研究会（Family Firm Institute）的报告，家族企业每年创造的产值占全球本地生产总值（GDP）的70%～90%，世界500强中也有40%由家族所有和经营。中国的家族企业产生于1978年改革开放之后，全国工商联数据显示，国内A股上市公司中超过60%是民营企业，如果包括未上市企业，国内目前约有500万家民营企业，其中70%左右是家族企业，无论怎么看，家族企业都占据了民企的半壁江山。20世纪90年代邓小平视察南方谈话之后的创业者大多年龄在55～75岁之间。这意味着中国未来5～10年大约3/4的家族企业将面临交接班问题。这些家族企业如果在传承中消亡，将对中国经济的发展带来非常不利的影响。反过来，世界500强企业中的家族企业，大多是经过若干代传承的积累之后才获得成功的，因此，做好传承，也是让中国家族企业中能走出更多的中国乃至世界500强企业的关键因素。为中国卓越的民营企业世代延续和中国家族企业精神发扬光大，为中国本土走出越来越多的世界500强企业，本土银行应该贡献更多的专业服务和平台资源。
国内外对家族财富的管理模式对比
中国私人银行要帮助中国企业家传承好家族企业和财富，而不仅是做好单纯的理财，要践行“助您家业长青是我们的分内事”的理念，不断借鉴和研究国内外家族财富管理模式。我们认为，国内外对家族财富的管理模式，主要有以下区别：
第一，国外对家族财富有全视图的整理，这是非常重要的，而国内往往被人忽视。首先，家族财富既按所有权分散在家族成员或公司账户等不同主体名下，又按配置分散在不动产、公司股权、金融投资等不同类型下，还会按区域分散在境内境外，不同的法律和税务归属下，同时，还涉及夫妻财产、债权债务、代持隐名等不同的法律关系，且要考虑流动性、交易便利性等因素。如此多维度的分散，实际上几乎没有人能准确知道家族一共有多少财富。若对现状认识模糊，当然也就不能对未来的财富规划有理有据、有的放矢。因此，对家族财富的全面整理，可以给财富规划提供可信的数据支持，提高决策的科学性和正确性。且从全局上了解后，还可以发现一些之前无法发现的风险和机会，比如看一笔境外投资，可能单纯从收益看还不错，但有可能让某个家庭成员的国内税务成本提高。
第二，国外对财富的本质有更全面的认知，而国内通常重视现金、房产、股权等物质财富，却忽略了人力、智慧加上物质才是家族财富的整体。所谓人力，就是后代的培养。中国人注重开枝散叶、子孙满堂，繁衍后代是家族传承中不可忽视的内容。当前国家全面放开二胎的政策，为家族充实人力资源数量、提升子女竞争能力提供了可喜的环境。所谓智慧，就是一代创业过程中积累下来的企业经营智慧和为人处世、安身立命的方法，我们可以把它看作人力的质量，也就是通常说的精神财富。而这才是家族传承中最为重要的一点。我们的调查显示：约65%的受访者认为精神财富是家族财富中最重要的部分，远高于物质财富、社会资源和人力资源。“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传承的关键在于培养下一代优秀品格和能力，使下一代能正确认识和运用家族财富。
第三，国外家族对于如何借助专业机构帮助自己做好传承有充分的认识，特别是考虑家族企业之后，就更重视自上而下的制度设计，最后用到各种金融工具是自然的结果；而国内更多还是对具体工具的关注，还在接受点对点的服务，对顶层设计的理解还非常粗浅。招行曾与贝恩公司在2009年发布了第一期《中国私人财富报告》，报告对传承具体安排的优先顺序问题做了调研，发现大家最关注的是股权结构安排，其次是法律和税务筹划，再次是综合投资服务，最后才是家族治理。这与我们了解到的境外家族财富传承的失败案例有一个共通问题：在传承实践中，很容易过度注重具体执行层面的问题，缺乏先搭框架的“顶层设计”，也缺乏指导“顶层设计”的有足够高度和前瞻性的方法。而美国家族企业的成功传承案例中，大都遵循了一套在20世纪70年代由美国学者提出的、具有“顶层设计”作用的“三圈模型”方法体系，家族传承自上至下的规划顺序是：家族治理的制度化，家族资产投资的基金化，构建法律和税务安排，最后才是股权结构梳理和安排。这与很多传承失败案例的顺序是相反的。可见要做好家族传承，先做好“家族治理”这个“顶层设计”非常重要。
当前，面对中国的具体国情，创富一代通常只有一到两名子女，大多还在一代向二代传承阶段，远没到欧美五代六代、子孙上百人的复杂情形，似乎看起来不需要什么“家族治理”。但其实只要涉及两代人、涉及代际文化差异、涉及股权和企业经营管理，就会有家庭成员、企业所有者和企业管理者三个圈层的交织互动。如果没有预先规划良好的“家族治理”，就可能在未来产生重大决策上的分歧和矛盾冲突，进而导致传承失败。我们看过美国家族企业传承的多个失败案例，发现后来出现较大问题的，不少的根源都是早在一代到二代时，没预先设计一些有效的“家族治理”。好的制度机制才能造就好的人，这在缺少创一代权威人物的环境下显得尤其重要。因此，“家族治理”至关重要，早在第一代就应提前规划，只是中国现阶段的规则不一定要那么复杂。
中国私人银行的有益探索与建议
借鉴国外成熟经验，可更好地为中国实践服务，国内很多私人银行在管理模式上做了很多有益的探索。
首先，为家族建立财务规划系统，把家族目前的财富，无论在谁名下，什么类型、地域和法律关系的资产，都统筹登记，实现全面管理。实际上这是一个非常繁杂的过程，其中涉及非常庞大的数据搜集、处理，需要强大的信息技术（IT）系统和专业的人力成本。
其次，注重家族财富的核心价值观总结与精神传承。总结企业家的成功经验，归纳出家族的价值观，然后透过言传身教代代相传，逐步将家族价值观提炼为家风、家规，这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以招商银行私人银行部为例，我们经过分析整合，将超高净值人士最看重的精神传承归纳为三类：自我驱动、拼搏精神和经商哲学。自我驱动是指下一代面对学习、工作、创业的态度，更多是自发的，是为追求自身成功、自我成就感，有较强的通过努力成为优秀的意识，而非一种负担或被迫。拼搏精神除了一般意义上的勤劳奋斗，更多是指面对困难与挫折有足够的韧性和毅力，尤其是开创事业时具备不做好不罢休的精神。经商哲学，是一种“财商”，是自己创业或接手经营家族企业时为人处世的理念哲学，体现在有足够的洞察力和远见，能抓住问题关键、平衡好短期长期利益、妥善处理疑难杂症等。以上三点仅是基于调研得出的共性。实际上，参考境外经验，成功多代传承的家族都会构建和代代坚守家族独有的价值观。例如，爱马仕家族的价值观是：“爱马仕不是从父母手里继承来的，而是从子女手中借来的”“要做最好的产品，而不是奢侈的产品”“什么都要变，什么都不变”等。
再次，构建家族议事机制、家族宪章等顶层设计。既要先做一些关键点的框架性规划，包含家族成员大会和理事会、家族成员行为和雇佣准则、家族成员争议处理机制、家族成员不良行为惩戒规则等内容，又要在上述框架设计中预留日后情况发展变化时可补充完善的空间。譬如，未来家族的重大投资和企业经营决策机制、家族新成员股份或资产分配机制、家族股份持有和出售规则、企业董事会及管理层组成和选任机制等复杂机制和具体执行规则，都可在家族议事机制和家族宪章中设计扩展完善机制。其实，家族宪章的很多制度设计会像企业的股东会、董事会和企业治理机制那样，最终通过一系列机制安排把家族价值观与财富管理融为一体，就像企业文化与企业管理融为一体那样。
最后，上述治理机制，包括家族成员治理和家族企业治理，都要从口头约束或道德规范，变成具备法律效力，确保会被执行下去。全球经验通常是透过家族信托、家族投资基金、家族慈善基金等法律架构来加以对接，将机制背后的意志，转化为子孙后代消费、投资、创业、慈善、应急之需等方面的规则，既降低了未来或有财产纠纷的不利影响，也降低了大笔财富对后代成长的不利影响。此外，在家族信托、投资基金、慈善基金等工具的组合运用中进行法律和税务的规划，将能实现家族私有财产与企业债务风险间的隔离，也可以合法降低传承成本。
可以看出，这一切的背后，需要的不再是点对点的服务，而是真正统筹一体的规划和执行，这实际上就是国外富豪给自己成立家族办公室的真正原因。当然，国内的家族财富管理行业才刚刚起步，发展阶段还远远落后于国外。但目前，国内在法律法规和可选工具上也越来越趋于完善，例如，全国人大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慈善法》，《信托法》的修改完善也在人大法工委议事议程中，这都让我们运用家族信托、慈善信托等工具有了更良好的环境。未来，期待公司股权传承、不动产证券化传承等更多细分领域的针对大环境的论证和改善。对于财富管理行业从业人员，尤其是私人银行自身而言，也要不断在不动产管理、慈善管理、艺术品管理等细分方面进行专业积淀。
（王菁为招商银行总行私人银行部总经理。本文编辑/王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