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金融评论

目前我国已成为全球最大的网贷市场。但2018年6月以来，全国网贷平台呈现集中退出态势，恐慌情绪蔓延，随后我国采取措施化解风险。本文整理并分析了20家违约平台的风险特征。本文指出，应客观认识网贷违约风险，加强网贷风险防控标准化建设。

2018年6月以来，全国P2P网络借贷平台（以下简称“网贷平台”）集中退出态势，带来了恐慌情绪的蔓延，也影响了部分尚正常运营的平台，网贷平台加速退出负面影响不断扩大。8月以来，我国采取了一系列举措化解网贷行业风险，稳步推进合规检查，网贷行业风险频发得到有效遏制，市场恐慌情绪得到缓解，投资者信心有所恢复，行业出现企稳迹象。为进一步完善网贷行业的标准规则，建立行业规范健康发展的长效机制，近期笔者团队通过公开渠道收集整理了20家违约平台的风险特征，并提出了加强网贷风险防控标准化建设的建议。

违约网贷平台的主要风险特征

本次调查的20家违约平台包括：唐小僧、联璧金融、永利宝、聚财猫、合盘金服、国金宝、牛板金、人人爱家、有融网、草根投资、钱爸爸、投之家、合时代、利民网、银豆网、爱投资、九斗鱼、爱钱帮、礼德财富、付融宝。

在20家样本平台中，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被立案侦查的有11家，跑路和疑似跑路的有3家，清盘的有2家，大面积逾期的有2家，经侦介入的和提现困难的各1家；上海的平台6家、杭州4家、深圳4家、北京4家、广州1家和南京1家。

通过分析样本平台的风险特征发现，有8家平台因股东实力较弱或高管违规操作而出现违约（占比40%），7家平台存在自融、资金池行为（占比35%），6家平台由于挤兑违约（占比30%），5家平台存在虚假标的（占比25%），5家平台没有银行存管（占比25%），3家平台存在期限错配（占比15%），3家平台存在高利率、高返利行为（占比15%）。此外，部分平台还存在大额标的、虚假宣传、资产质量差等问题。20家样本平台的主要风险特征为：

一是存在自融行为和资金池业务。部分平台为了追逐更高收益，利用平台融资，输送给关联企业进行高风险投资。如果投资收益不及预期，或者出现较多坏账，就会导致无法支付投资人的本息。

部分平台还存在资金池业务模式。在该模式下，平台为了吸引投资人，将长期项目拆成短期项目，并采用到期一次性还本付息的方式，滋生了大量的期限错配、长借短投等风险隐患。作为资金池业务，只要资金保持流入状态，且外部环境不出现大的变化，就可以维持平台正常付息，但一旦出借人集体转让借款标的、赎回资金，或者是新资金流入骤降，期限错配的风险便会在短期内放大，从而加大挤兑风险。唐小僧、联璧金融和牛板金等平台就存在自融行为和资金池业务。

二是频繁开展债权转让业务，期限错配风险较大。部分平台为了满足投资人短期获利需求，开展债权转让业务。先通过专业放贷人放贷给借款人，并获得债权，再将所获债权进行整体规划设计，并通过打包、分割、证券化等方式转让给投资者。该业务能在一定程度上提升平台的资金撮合效率，但会造成较大的期限错配风险，即借款人的资金需求往往期限较长，而投资者更多希望短期获利，因此平台往往将借款人的标的进行拆分，并在此期间不断通过融资来兑付上一批投资人的资金，当其中有环节出现问题就会导致资金链断裂。如牛板金就属于该类型平台。

三是高利率、高返利，形成“庞氏骗局”。为了化解短期内的流动性风险，部分平台通过高利率、高返利吸引更多的投资资金，通过新吸收的资金去偿还上一批的投资人本息，这种借新还旧的业务模式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庞氏骗局”。唐小僧平台通过高额返现方式吸引投资人，综合收益率超过40%；联璧金融平台通过高额返利方式吸引投资人，其“零元购”产品的年化收益率超过30%。

四是缺乏银行资金存管。若平台缺乏资金存管，则无法做到平台资金和投资人交易资金的完全隔离，可能存在挪用资金的风险。目前全行业正常运营的平台中，实施银行存管的平台约占45%，本轮集中违约的平台中约八成以上的平台没有实施银行存管。

五是发布虚假标和大额标。部分平台发布虚假短期标信息，虚构借款人及借款资金用途，欺骗投资人进入平台投资。虚假标带来了平台挪用资金的风险，也增加了平台卷款跑路的风险。也有部分平台发布大额标，为大型项目贷款融资，由于资产端过于集中，一旦项目出现风险，则会导致平台资金链断裂。如牛板金平台的部分股东联手虚构标的，通过“牛钱袋”产品挪用资金31.5亿元用于房地产开发。

六是虚假宣传误导投资人。部分平台通过夸大自身优势，或利用实力较强的第三方进行增信或信用背书，增加对投资人的吸引力。有的平台还大肆宣传高收益，引诱鼓动投资者参与投资。

七是股东实力较差，团队经营管理能力较弱。部分平台的股东实力较差、变更频繁，有的股东还干预平台正常运营；团队缺乏熟悉金融业务和互联网业务的专业人才，经营管理能力较弱。在投之家平台出现违约之前，该平台的新股东要求运营团队必须让他们推荐的借款客户在平台上发标。后来发现贷款逾期的企业有相当部分是其新股东推荐的客户。从本轮集中违约的平台类型来看，民营系问题平台占比为60.7%，国资系、上市公司系及风投系问题平台的占比依次为12.6%、3.5%和2.5%，银行系平台暂未出现问题平台。这表明银行、上市公司控股或参股的平台由于股东实力较强，违约风险相对较小。

客观认识网贷违约风险

我国网贷行业起步虽略晚于发达国家，但发展较快，目前我国已成为全球最大的网贷市场，网贷规模远超其他国家。2017年我国网贷余额约为1771亿美元，而英美两国网贷余额约445亿美元左右。美国最主要的网贷平台为Lending Club和Prosper，均以个人贷款为主，两者合计的市场份额逾九成，其中仅Lending Club一家的市场份额就逾七成。截至2017年末，英国有129家P2P平台，其中P2P行业协会中的8家会员的市场份额逾九成。我国贷款余额居前十的网贷平台的市场份额为34%，行业集中度远低于英美网贷市场。我国发展成为全球最大网贷市场的主要原因为：

一是我国传统金融体系尚未覆盖的长尾人群较多，网贷行业发挥了较大的普惠金融作用。2017年，我国人均信用卡数量仅为0.36 张，而美国人均3张左右。2013年和2014年我国银行业全面收紧了贷款的审批发放，在当时信贷紧缩的背景下，个人及中小企业的借款和融资需求较难从传统金融机构得到满足，导致了网贷行业爆发式增长。

二是P2P网贷提升金融资源配置效率，扩大了普惠金融覆盖面。基于互联网技术和新的借贷模式，超越了传统熟人社会个人借贷模式，也超越了传统金融机构小微借贷的局限，提升了金融资源的配置效率，扩大了普惠金融覆盖面。截至2018年7月末，在中国互联网金融协会登记披露平台上披露运营信息的103家网贷会员机构的贷款余额约6555亿元，累计交易总额约3.84万亿元，累计服务借款人数约9427万人，累计服务出借人数约3697万人。

三是网贷拓宽了我国居民的投资渠道。在2015年股灾爆发后，我国资本市场总体较低迷，债市、汇市和期市波动较大，银行理财和资管产品在打破刚兑的背景下投资风险上升，居民可选投资渠道十分有限。随着互联网金融在我国的快速普及发展，对互联网较熟悉的中产阶层和年轻群体成为网贷行业的主要投资者。

加强网贷风险防控标准化建设

当前需要客观看待网贷行业对支持我国实体经济所发挥的积极作用，不能因为本轮网贷行业集中违约风波而否定其对我国信贷市场的重要补充作用，甚至片面夸大其违约风险。

当务之急是需稳定市场预期、增强市场信心、保证网贷行业平稳有序出清。通过监管部门和行业协会正深入开展的合规性检查，摸清行业风险底数。在促进现行法律法规、标准规则等贯彻落实的同时，抓紧制定行业急需的标准规则、增加标准供给，促进行业规范健康发展。

一是制定“一个办法三个指引”的实施细则标准。互联网金融风险专项整治办于2018年8月13日发布的《网络借贷信息中介机构合规检查问题清单》和中国互联网金融协会于2018年8月22日下发的《P2P网络借贷会员机构自查自纠问题清单》是对“一个办法三个指引”具体要求的分解和细化，可依据问题清单制定网贷平台非法吸收公众存款、平台自融、资金池业务、发虚假标、虚假宣传等认定标准和细则，进一步规范网贷平台的经营管理行为。制定网贷电子合同技术规范，指导从业机构开展网贷活动时引入有效的电子签名技术，进一步满足网贷行业合规性要求；制定网贷债权转让合同要素标准和委托投标合同要素标准，提高债权转让合同和委托投标合同的合规性，保护金融消费者权益。

二是出台投资者适当性标准，加强投资者教育。由于网贷平台定位为信息中介，投资者需自行承担项目风险，而目前多数网络借贷投资人缺乏项目风险的识别能力和承受能力，因而需尽早制定网贷行业的投资者适当性标准，加强投前的投资人风险评测和教育。

三是制定平台风险控制指引和内部控制标准规范。风控是网贷平台的核心，只有通过严格的风控保障平台资产端的质量，才能从源头保障投资人的资金安全。制定网贷行业的风险控制指引，明确风险缓释手段，有利于防控网贷行业的金融风险。制定网贷平台企业的内部控制标准规范，保证平台企业合法合规运营，有利于降低其经营管理风险和财务风险。

四是制定网贷机构反洗钱和反恐怖融资的相关标准。中国人民银行会同银保监会和证监会于2018年10月10日下发了《互联网金融从业机构反洗钱和反恐怖融资管理办法（试行）》。目前需根据该试行管理办法研制网贷从业机构的反洗钱和反恐怖融资实施细则标准。研制网贷从业机构反洗钱和反恐怖融资的内部控制、网络监测指标体系、风险评估、信息保密和网络监测平台系统接入等标准规范。

五是加强网贷行业信息披露、资金存管和借贷合同要素等已发布标准的贯彻实施。通过中国互联网金融协会自律检查评估网贷机构信息披露、资金存管和借贷合同要素等团标的执行效果，促进其贯彻实施相关标准。

（朱勇为中国互联网金融协会秘书长助理、互联网金融标准研究院院长。本文编辑/丁开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