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金融评论

共同董事会成员组成连锁董事。西方对其研究关注公司、阶层关系及合法性等，但这些研究往往忽视背后的社会构建因素。笔者论文以此切入，介绍2000年前后“网络泡沫”对连锁董事社会构建的影响，将舆论导向、同伴行为纳入考量范围，介绍传统企业与互联网企业连锁董事关系时代演进，进而对当下企业之间网络战略决策提出建议。

上市公司之间由共同的董事会成员而组成的网络关系称为“连锁董事”关系。连锁董事关系可以是由一个公司的高管人员加入另一家公司的董事会构成，也可以是两家公司拥有共同的独立董事（非公司职员）形成的。西方社会学和管理学文献对于连锁董事网络的形成的研究主要是考量这种网络关系是公司之间的关系还是阶层之间的关系。从公司之间的关系的角度来讲，连锁董事可以反映企业之间的资源依赖的关系。比如，一个企业对于上游的供应商或者下游的经销商具有资源依赖，那么它们就可以邀请这些企业的高管加入自己的董事会来管理这种依赖关系。另外银行如果贷款给企业，它们也倾向于派驻员工在企业的董事会里，这样可以加强银行对于企业经营情况的监督。

近些年来，学者们对于连锁董事的研究还关注这种网络作为信息传递的渠道，以及连锁董事公司作为网络伙伴的合法性。由于连锁董事是企业高管人员之间的一种网络，它们对于行业里的战略信息的传播和企业经营管理有重要作用。例如，如果一家企业的连锁董事伙伴采取了反对恶意收购的政策，那么这家企业可以从连锁董事关系中获取这种信息，从而也更加倾向于采取此类政策。因而，连锁董事是企业学习和获得外部信息的重要渠道。此外，网络伙伴的合法性也是影响连锁董事关系的一个重要因素。声誉卓越的大公司的高管人员往往会收到许多加入其他公司的董事会的邀请。相反，如果一个企业陷入丑闻，那么其他企业往往会断绝和这家企业的连锁董事关系，尤其是当这种关系是由其他企业的高管连接而成的。

然而这些对于连锁董事的研究忽略了一个重要因素，也就是资源的重要性和伙伴的合法性往往都是社会构建的（socially constructed）。换句话说，人们所认为的重要资源和理想伙伴受制于我们所处的社会环境。新闻媒体的舆论导向和同伴的行为（peer effect）在人们的认知构建中起到重要作用。当媒体大肆宣传某一类企业，把其描述成未来商业发展的趋势的时候，那么其他企业的决策者就会认为这类网络伙伴的价值大和合法性高，因而更加倾向于与这一类企业建立连锁董事关系。或者是很多同伴企业都争相与某一类企业建立连锁董事关系的时候，企业的决策者也会认为这类网络伙伴的价值和合法性比较高，更加倾向于与这一类企业建立连锁董事关系。

网络泡沫与连锁董事的社会构建

笔者于2012年发表于《组织科学》 (Organization Science)上的论文，Asymmetric Effects of Fashions on the Formation and Dissolution of Networks: Board Interlocks with Internet Companies, 1996—2006，（《风尚对于社会网络的形成和断裂的不对称效果：网络泡沫中的公司连锁董事关系》）研究了2000年前后的“网络泡沫” (Dot-com Bubble)为对于连锁董事网络社会构建的影响。由于90年代电脑的普及和互联网的兴起，美国出现了大量的互联网公司（Dot-com）。互联网公司的上市（IPO）催生了股市泡沫，90年代末纳斯达克指数的市盈率（PE Ratio）高达200，在2000年3月10日，纳斯达克指数更是冲上5232.52点的顶峰。然而在此后的30个月内纳指骤降78%，大批的互联网公司破产，宣告网络泡沫的破灭。在泡沫兴起的时候，新闻媒体对于新兴的网络经济大肆渲染，认为互联网经济代表未来商业发展的模式，不能够适应互联网经济模式的传统企业将迅速走向覆亡。在这种情形之下，传统企业感到危机重重，因而它们与互联网企业建立连锁董事的倾向与新闻媒体对于互联网经济的报道数量，尤其是正面报道的数量，直接相关。此外，如果传统企业所处的行业中有越多的其他企业与互联网企业建立了连锁董事关系，或者是传统企业所在的地区有越多的其他企业与互联网企业建立了连锁董事关系，那么该企业也更加倾向于与互联网企业建立连锁董事关系。

然而并非所有的企业都同样受制于舆论环境的影响。决策者受到外部环境影响的程度也取决于市场的不确定性和决策者是否还掌握与互联网直接相关的信息。当市场的不确定性高的时候，企业的决策者往往会参照舆论权威或者是其他企业的行为所提供的信息。相反，当企业的决策者拥有多种信息渠道，而这些信息渠道提供的信息并不完全一致的时候，决策者就可权衡利弊从而做出更高质量的决策。所以在传统企业与互联网企业建立连锁董事关系的决策中，如果传统企业能够从其他信息渠道获得关于互联网商业模式的一手经验，它们与互联网企业建立连锁董事的倾向与舆论环境的相关度较低。

而且，传统企业与互联网企业之间连锁董事关系的断裂并不受到新闻报道数量的影响，从而使得连锁董事关系的建立和断裂受舆论环境的影响呈现出不对称性。一旦公司之间建立连锁董事关系以后，传统公司通过共同的董事学习到互联网商业模式的价值。所以即使在网络泡沫破灭后，当外部舆论对于互联网商业一片悲观的情形之下，传统公司也能做出自己的判断，保留有价值的连锁董事关系。但是那些在互联网泡沫顶峰期由传统企业和互联网企业建立的连锁董事关系更加脆弱，基于盲目决策之上的连锁董事关系容易断裂。

启示

研究传统企业与互联网企业的连锁董事关系在“网络泡沫”时代的演进对于当下企业之间网络战略决策具有指导意义。第一，随着信息革命的进一步推进，互联网、移动通信和人工智能等技术正在进一步改变商业模式，传统企业应该冷静地思考这些技术变革对于其领域的影响，而不是盲目地听命于外部的舆论。第二，多样化的信息可以提高决策的质量，所以企业的决策者应该拓宽信息收集的渠道，从而能够对于商业价值做出独立的判断。第三，影响企业之间社会网络的形成与断裂的因素并不完全一致，能够促成网络形成的因素并不必然阻碍网络的断裂，反之亦然。因而研究者应该把网络形成和网络的断裂作为两个不同的过程来研究。

（岳庆媛为南加州大学马歇尔商学院副教授。原论文Asymmetric Effects of Fashions on the Formation and Dissolution of Networks: Board Interlocks with Internet Companies，1996—2006发表于《组织科学》。本文编辑/丁开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