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乖姐姐评金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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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翻译/《清华金融评论》孙世选
以下是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周小川2015年4月18日于美国首都华盛顿在第31届国际货币与金融委员会系列会议上的发言的中文译文：
2015年，全球经济继续面临许多重大挑战，经济复苏仍不均衡。与此同时，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将对特别提款权（SDR）进行每五年一次的审查。在此背景下，本次陈述聚焦于中国如何看待中国和在全球层面上的经济与金融的发展，以及IMF的角色。本陈述也提供关于中国使人民币更加可自由地使用（more freely usable）的计划的最新信息。
1.全球经济和金融市场
全球经济增长仍旧停滞于低档（low gear），在发达经济体中，经济复苏进程仍旧不均衡且脆弱；而新兴市场经济体的经济增长则受制于强劲的国内外逆风。向前看，全球经济也面临大量的挑战。特别是，主要发达经济体不同步的货币政策、意外变动的油价、以及重新出现的地缘政治紧张，可能触发全球金融市场的另一轮动荡，同时，人口压力，以及经济风险承担的不足——尤其是投资不足——可能继续在较长期内继续拖累全球增长。因此，需要各方实施综合的和强有力的政策来巩固全球经济复苏。
在发达经济体中，政策立场应当总体保持支持性的（supportive），适当地考虑对全球经济的反向溢出效应。在美国，应当始终有效地沟通货币政策立场——把持久的宽松（prolonged accommodation）的副作用考虑在内——同时需要国内的协调以维护财政体系的稳固并增强增长潜力。在日本，为了促进增长前景和财政可持续性，结构改革的步伐必须加快，以避免令货币政策负担过重。在欧元区，必须严密监视最新的货币政策行动的有效性，并且必须使危机后遗症消退以便促进经济复苏。结构改革应当继续推进，同时财政政策立场必须在支持增长和维持财政可持续性方面保持良好的平衡。
作为全球经济增长的主要驱动力，新兴市场经济体正处于巩固或者提高它们的经济复苏的过程中。应当通过宏观审慎政策的调整来迅速解决任何仍旧存在的宏观金融脆弱性问题。利用油价走低提供的机会，应当以环境友好和促进增长的方式实现对财政体系的设计的改进。与此同时，必须坚持结构改革和转型努力以促进商业氛围，提高包容性，应对人口压力，并促进贸易与金融的一体化。
为了维护全球经济增长的强劲性和可持续性，除了本国的努力之外，也需要多边的努力。尤其是应该重新激发多边贸易体制，同时，适当地考虑到在不同经济体所实施政策的连贯性，应当维持完成金融监管改革议程的努力。与此同时，应当继续加强女性在经济中的作用，应当努力应对气候变化和收入不平等。最后，多边组织应当加强它们在改变全球形势上的代表性，并在促进全球经济可持续增长方面与国际社会合作。
2.中国经济和政策
中国经济正在向其新常态转变。在持续的结构调整和对后危机时代的刺激努力的消化中，实际国内生产总值（GDP）增速从2013年的7.7%缓慢降至2014年的更可持续的7.4%以及2015年第一季度的7.0%。然而，由于正在进行的城镇化、消费的增加，以及第三产业的增长，就业创造保持稳固，而随着人民币实现更多的双向波动，经常项目顺差保持缓和。与此同时，通胀压力继续得以抑制——居民消费价格指数（CPI）通胀率从2013年的2.6%下跌到2014年的2.0%以及今年第一季度的1.2%——由于食品和石油价格的温和。银行业仍旧处在良好的状态，尽管不良贷款率有所上升。
尽管中国的宏观金融环境保持稳定，但经济正面临一些下行压力。因此，中国政府将维持货币政策的连续性和稳定性以确保合理的信贷增长和流动性，同时促进目前正在进行的经济转型。与此同时，财政政策在支持经济上将保护主动性——包括通过减税、提供公共产品和服务，以及基础设施投资——对地方政府财政的更好监管在保护地方政府债务的可持续性。另一方面，中国政府将对非银行融资保持警惕，通过酌情加强监管框架、部署宏观审慎措施的持续努力，以防范系统性金融风险。中国政府也将继续实施差异化的住房按揭政策以支持合理的住房需求，并采取其他措施促进家庭消费。
与此同时，中国政府将继续深化改革并加速结构调整，并对推进依法治国的需要给予适当的考虑。尤其是将继续推进金融和汇率的改革，包括通过：（1）加速利率市场化；（2）进一步增强人民汇率弹性；（3）进一步推进资本账目可兑换和使人民币更加可自由地使用，以及放松外汇市场管制；以及（4）继续努力构建多层次的资本市场。与此同时，将推进新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发展以使中国进一步开放并与全球经济融合，而城镇化、户口和财政改革将继续展开进行。将继续加强环境保护，将实施国企和土地改革。
由于全球经济复苏缓慢对商品出口带来压力、旅游消费放缓，以及本地需求也疲软，香港特区经济2014年较上年温和增长了2.3%。劳动力市场保持充分就业的状态，第四季度失业率维持在3.3%的低水平。由于全球通胀温和以及本地成本压力减弱，（2014年）基本消费物价通胀率趋势性走低至3.5%。展望未来，预计2015年香港特区经济增长1%～3%。与此同时，消费物价压力应当保持乏力，基本的综合消费物价指数预计平均增长3%。
在2014年上半年增长了10.5%之后，澳门特区经济在2014年下半年缩水了10.2%，这归因于旅游服务出口的急剧下降。2014年全年，澳门特区经济轻微收缩了0.4%。失业率稳定在1.7%的低水平，而通胀率保持在6.0%的相对高水平。2015年，澳门特区经济将继续经历调整过程，产出增长较低。
3.IMF的作用
为了支持多边主义和保护国际货币稳定，基金组织（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作为一个基于份额的机构——需要具有代表性和拥有充足的资源。为了避免进一步削弱基金组织的合法性，我们敦促美国尽早批准2010年的份额和治理机制改革，任何中间步骤应当代表对2010年改革目标的有意义的进展，而不是替代改革本身。我们也呼吁所有的利益相关者努力在新的最后期限2015年12月15日前完成第十五次关于份额的一般性审查以及份额计算公式审查。与此同时，考虑到即将到来的每五年一次的SDR审查在强化SDR在多边全球经济中所扮演的关键性作用，以及对国际货币体系和（IMF）各成员的金融体系的改革的贡献，我们期待这次审查的到来。
为了维持基金组织在近年来的来之不易的声望增长，我们鼓励基金组织继续加强其监测工具箱。尤其是，我们认为在基金组织的工作中应该更加重视储备货币发行国的货币政策对外汇市场的溢出作用，同时关于评估储备充足情况和外汇干预的任何提议只有在达成共识后才能实施。我们欢迎基金组织进一步深化其对金融业发展、环境可持续性以及在宏观上至关重要的贸易问题的分析，同时我们赞成，考虑到其资源约束，基金组织应当坚持其具比较优势的领域——包括分析宏观经济和金融政策、调动国内资源，以及促进国际融资支持——并继续与包括世界贸易组织（WTO）、世界银行和国际清算银行在内的其他机构密切合作。
为了维护全球增长的包容性，我们支持基金组织继续对低收入国家（LICs）提供全面的支持，并对减少全球贫困做出贡献。我们高兴地看到对于“减少贫困和促进增长基金”（Poverty Reduction and Growth Trust，PRGT）贷款的免除利息的两年期展期，以及这一免息与基金组织的自我可持续性的一致。我们也欢迎对向受埃博拉病毒袭击的国家提供第二轮优惠贷款的条款，以及建立一个新的“突发灾难遏制和救济信托基金”（Catastrophe Containment and Relief Trust）。尽管基金组织支持项目的公共债务限额政策改革将为低收入国家提供在使用优惠和非优惠性贷款上的更多的灵活性，但是应当以透明的和公平的方式实施该改革，适当地考虑国别环境。
4. 中国的使人民币更加可自由地使用的计划
今年，基金组织将会进行其每五年一次的SDR审查。本次审查的一个重要问题是人民币是否将被纳入SDR货币篮子。
SDR货币的标准之一是该货币必须“可自由使用”，这需要一定程度的资本项目可兑换。中国第一次提出实现资本项目可兑换目标是在20世纪90年代初，十二五规划和十八届三中全会重申了该目标。在过去二十年中，中国已经在朝着实现这个目标稳步推进，尽管遭受了亚洲金融危机和全球金融危机冲击的不利影响。2015年是SDR审查的年份，也是十二五规划的最后一年。中国准备好进行一系列有目标的改革以进一步推进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
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一个历史概览
在1993年召开的十四届三中全会上，中国设定了“逐步使人民币成为可兑换的货币”的目标。在1996年，中国实现了经常项目可兑换，并且宣布中国将寻找实现资本项目可兑换。然而，此后不久爆发的亚洲金融危机拖延了这一进程。在2003年10月的十六届三中全会上，中国再次明确将“逐渐实现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
此后，在简化外汇管理和促进资本项目可兑换方面已经取得了很多进展：人民币在外商直接投资（FDI）和对外直接投资（ODI）上已经大体上实现了可兑换；对贸易信贷以及与贸易相关的对非居民的债权（claims），已经采用基于登记（registration-based）的管理，只有对外债务仍旧采用配额管理（quota management）；已经引进和改进了合格境外机构投资者（QFII）和合格境内机构投资者（QDII）制度。
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再一次打断了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的进程。与其同时，由于缺乏硬通货以及主要货币之间波动性的增加，很多国家对人民币的需求增加了。作为回应，中国开始在跨境贸易和直接投资中促进对人民币的使用；以一种合理并有序的方式扩大人民币跨境金融投资，包括允许外国机构投资中国国内银行间市场和推出人民币合格境外机构投资者（RQFII）制度；持续深化双边货币合作，签署了28份双边本币互换协议；促进离岸人民币市场的稳定发展，在14个国家/地区建立了人民币清算行。这些举措不仅支持了人民币国际化的快速发展，而且进一步强化了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
在2011年，十二五规划中重申了“逐步实现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的目标。在2013年的十八届三中全会上，宣布中国将寻求“加快实现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中国（上海）自由贸易试验区在2013年建立。在2014年下半年，成功推出了沪港通，这标志着资本市场自由化的重要一步。
目前，资本项目中只有少数项目完全不可兑换。根据IMF对资本项目交易的分类，40项中的35项全部或者部分实现了可兑换，只有5项仍然不可兑换。这5项主要涉及个人跨境投资以及非居民在国内市场发行股票和其他金融工具。因此，中国离实现其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的目标不远了。
中国为使人民币成为一种更加可自由使用的货币所做出的计划
在2015年，中国计划针对目前资本项目下不可兑换的项目开展一系列改革措施，目标是进一步促进资本项目自由化和使人民币成为更加可自由使用的货币。
第一，中国将为个人投资者的跨境投资创造渠道，包括开展合格境内个人投资者（Qualified Domestic Individual Investor，QDII2）试点计划。第二，中国将推出深港通项目，也将允许非居民在国内市场上发行除衍生品之外的金融产品。第三，将修订外汇监管，取消大多数情况下的事前审批的要求，并将建立有效的事后监督和宏观审慎管理制度。第四，将进一步采取措施便利境外机构投资者进入中国资本市场。第五，通过扫除不必要的政策障碍和提供必要的基础设施，将努力进一步便利人民币的国际使用。第六，采取措施确保健全的风险防控。
值得指出的是，全球金融危机以来资本项目可兑换的概念已经发生了改变。中国正在寻求实现的资本项目可兑换不是基于完全可兑换或可自由兑换或这样的传统概念。相反，中国从全球金融危机中吸取了经验，将采用有管理的可兑换的概念。在实现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之后，中国将继续管理资本项目交易，但是是以一种大体上转变了（transformed）的方式，包括通过运用宏观审慎措施限制来自跨境资本流动的风险以及维持币值稳定和金融环境安全。中国将在以下四种情况下保留资本项目管制：
第一，涉及洗钱、为恐怖主义提供资金以及那些过度利用避税天堂的跨境金融交易，都应该受到监控和分析。这是大多数国家所采纳的惯例。
第二，在新兴市场经济体中对外债进行宏观审慎管理仍然是必需的。私人部门外债过多和严重的货币错配是亚洲金融危机的根源。各国需要从危机中吸取教训，在必要时可以运用宏观审慎措施管理其外债。
第三，中国将在适当的时候管理短期投机资本流动，而对支持实体经济的中期和长期资本流动解除管制。这也是基金组织的一项建议。
第四，将会加强国际收支统计和监测。正如基金组织在全球金融危机之后建议的那样，当国际市场出现异常的波动，或者出现国际收支问题时，各国可以采取临时的资本管制措施。（英文原文见IMF网站http://www.imf.org/external/spring/2015/imfc/statement/eng/chn.pd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