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国人民银行营业管理部 李海辉

中小企业融资难融资贵的原因是错综复杂的。本文从中小企业的融资成本构成入手，分析中小企业融资难的原因，并提出了政策建议。

中小企业资产少、风险高，根据风险收益原则，融资难融资贵应该是客观存在的。之所以成为问题，必然有其特殊的原因，而不能从风险收益原则来解释问题，可见中小企业融资难融资贵的原因是错综复杂的。此外，融资难、融资贵也是两个不同层面的问题：融资难是指资金的可得性不足。融资贵则指资金成本较高，既可指资金成本高于应有的水平，也可指资金成本超出了企业的负担能力。前者主要是融资难造成的，后者也可能是资金利率总体水平较高造成的。这就需要进一步分析融资成本，弄清融资贵的根本原因。

中小企业融资成本构成
我国中小企业融资成本普遍较高。据调研反映，我国中小企业民间融资成本平均在20%左右，有的甚至高达50%以上。大体而言，中小企业资金成本可以分为四部分：无风险利率、风险收益部分、利率出超部分以及中介费用。无风险利率是所有出借资金的基础利率，是所有资金使用方均须承担的。风险收益部分是由于中小企业风险高造成的，这部分成本也是客观的、正常的。而出超部分是融资难造成的，是必须克服的，也是通过改革可以消除的。中介费用是除了资金利息以外的其他费用支出，多余的部分也是基于融资难而产生的。
无风险利率
通常而言，国债利率可以作为无风险利率看待，但是我国利率还没有完全市场化，造成国债利率代表性较差。就目前而言，我国银行还是国家信用为基础的，理财产品等预期收益则存在较高的刚性对付约束。既然是刚性兑付，其利率也就是基本无风险的了。因而，根据无风险利率就高不就低原则，可以将一年期银行理财产品的预期收益率作为无风险利率，根据期限折算推算，当前无风险利率大约在5.5%，略低于一年期银行贷款的基准利率。理论上，无风险利率是与经济发展阶段的经济增长和货币增速相联系的，很难通过市场行为降低无风险利率。
风险定价利率
我国尚没有企业信用风险定价曲线，只能根据现有的数据进行简单推测。根据WIND数据库数据，商业银行利率变化区间数据是有的，假定信贷资金是按照风险原则定价的，等距取区间中值作为风险价格，即可大致绘出企业信贷风险收益曲线。在信用风险超出一定程度时，银行信贷就会退出信贷市场，将信用风险较高的中小企业特别是小微企业留给其他机构，但这部分信用风险定价曲线可以由银行信贷风险曲线外推得到。在银行贷款中，大企业集团具有相应的优势，利率浮动幅度有限。假定利率浮动30%以上的中小企业，其加权平均风险利率为10.1%，这部分利率是风险定价造成的。要降低风险成本，需要财政补贴或金融机构承担一定社会责任，这源于金融制度的构架，可单独讨论。
利率出超部分
根据信托公司、租赁公司、小贷公司、网贷平台的实际利率状况，可以绘制出综合利率曲线（图1）。假定相同企业的银行信贷、信托产品、金融租赁等信用风险是相同的，其中的差异构成了出超的主要部分，这部分资金的投向为相对风险较高的中小企业，和部分银行信贷资金重合，但所执行的利率水平明显高于银行信贷。对风险较低的部分，同样利用曲线外推得到，用虚线表示。取与银行信贷资金相同的风险区间，计算中小企业资金平均利率约为14.0%。该利率水平排除了很大部分民间借贷、网贷和小贷公司等风险较高的中小企业客户。如果考虑全部中小企业融资利率，估计平均融资成本应该在16%～18%之间。
中介服务费用
除资金利率成本外，中小企业的负担还有一部分是中介费用，比如担保费用、贷款保险费用、资产评估费用，甚至相关咨询服务费用，以及交存一定金额的保证金的成本。这些费用同样构成了中小企业的成本负担，而且这部分费用通常会在2%以上，有时甚至会高于4%。这部分费用有正常的部分，也有出超部分，和利率出超部分一样，其产生原因也可以归结为中小企业融资难。

中小企业融资难的原因分析
根据以上分析，可以把融资贵的原因归结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客观因素和风险因素，一部分是融资难。融资难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主要在于信息不对称、资金供给不足、中介服务不健全和政策效率低下等层面。具体而言，主要为以下方面：
中小企业财务不规范、信息不充分
多数有融资需求的中小企业，由于人手少、业务压力大，财务专业人员多处于兼职状态，没有精力了解融资信息。即使接触到金融机构，也会因为财务报表不规范，给企业融资增加困难。
传统金融机构信贷模式仍然滞后
一是传统信贷产品尚不能充分适应企业的需求。从贷款品种来看，长期权益资本信贷供给严重缺乏，绝大多数高新技术企业获得的银行贷款期限多为1～3年，但实际上这类企业最为缺乏的不是短期贷款，而是中长期贷款和股权融资。担保公司担保、抵押、质押仍是主要担保方式。调查显示，61%的中关村科技企业认为专利对获得贷款没有帮助，这说明无形资产丰富但实物资产缺乏的企业也很难获得所需要的融资。
二是考核激励以及不良资产核销机制尚须完善。一方面，考核机制和业务流程落后，不能充分调动信贷人员挖掘中小企业需求的积极性。另一方面，不良贷款核销仍是束缚中小企业贷款增长的重要因素。中小企业信贷的特点是风险高，以收益覆盖风险原则来经营，不良资产自然会较高。如果没有适应中小企业信贷的不良资产核销机制，也会束缚拓展中小企业信贷的积极性。
三是传统金融机构缺少专业信贷人员。在中小企业中，总有一些企业是符合发展方向、有发展潜力的。比如成功上市的阿里巴巴集团，在成长之初，不仅从银行等传统金融机构难以获得资金，从国内创投等一些新型金融机构也难获得资金支持。这不是金融机构不想给这样的企业发放贷款，而是苦于没有专门人才，也没有激励机制去挖掘这样的企业。只能靠抵押、担保保障贷款安全，信贷模式远落后于经济发展和技术革新了。
新型金融机构发展仍然不足
为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融资贵问题，先后推出了小贷公司、村镇银行、典当行、投资公司、创投基金等准金融机构，特别是近年兴起的网贷（P2P）、众筹等融资平台机构，使得中小企业融资渠道极大拓展，大大提高了中小企业融资的可得性，缓解了融资难。但是总体看，离完全市场化的金融机构进入、退出机制尚有很大差距，真正市场化的供求对接机制尚未形成，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仍然受制于金融机构的发展和金融改革的推进。
政策性担保机制尚未充分发挥作用
专门针对中小企业、经营管理规范、有意愿参与知识产权质押融资业务的担保机构很少，造成市场供需失衡，难以形成有效的竞争机制。比如中关村科技担保公司作为中关村科技园区的专业担保机构，实际担保放大倍数在10倍左右。
信用中介发育及专业水平不足
相对于金融机构和担保机构，信用评级机构仍未发挥出专业优势，而且存在重复评级现象。不同银行、不同评级公司、银行与评级公司之间对同一企业的信用评级不能通用，企业换一家银行申请贷款需要重新评级，既造成人力物力浪费，还很可能贻误企业商机。部分评级机构对发行集合债券企业的信用能力认识不够。专业价值评估机构采取的评估方法，在参数、方法上均存在较大差异，很难与银行达成风险共识。而对于国外的知识产权尤其是在国外获得的专利权，评估程序更为复杂。多数律师事务所有关知识产权的专业水平多停留在理论层面，与实际操作有较大差距。
政策机制及效率有待提高
中小企业服务部门仍存在职能重叠、政出多门的情况，比如担保行业主管部门不明确、政策性担保公司职能定位不清，阻碍了政策意图的有效实现。有的地方重复设置担保机构，造成资金分散，担保能力减弱。又比如知识产权登记制度政出多门，各登记机关所发布的登记程序内容、登记期限和费用都不尽相同。一笔版权质押登记一般需两三个月，严重脱离贷款业务实际需要；如果是两项以上的知识产权共同出质，登记程序则更为复杂。

相关政策建议
只有破除上述障碍和制约，加快推进金融市场化改革和金融技术升级，才能有效化解中小企业融资难、减轻中小企业融资贵问题。
做好金融基础设施建设
规范中小企业财务、征信的金融服务，加快支付系统、清算系统、征信系统等的现代化、标准化、信息化建设，提高金融运行效率，消除信息不对称性。
加快传统金融机构转型
对传统金融机构而言，贷大贷长、靠利差生存的日子将越来越艰难。为了应对市场化带来的冲击和压力，传统金融机构需要加快以市场为导向的改革，深入挖掘小微企业的个性化需求，切实推出适合产业发展方向和真实市场需求的金融创新产品，逐步完善风险定价和风险管理体系。
加快建立新型金融机构
在传统金融机构之外，出现了众多网贷公司、众筹融资平台、投资公司、财富管理公司等市场化投融资机构，这与我国网店经营、消费借款、创新创业等融资需求相契合，正在形成新的经济发展范式。需要统一监管政策，给予与其他各种金融机构平等合规发展的机会，使社会资金的流动和运作畅通，加快形成高效有序的市场化金融体系。
推进利率市场化改革
当前，除银行普通存款利率上限管制之外，其余资金已经基本实现市场化定价，形成了我国独特的利率双轨制。放开存款利率上限管制，将使市场利率和管制利率合而为一，从而降低创新性金融机构的资金吸纳成本，并可提高符合发展方向的新兴产业的资金可得性，进而降低国民经济运行成本。
深化金融服务体系发展
建议加快信用担保、存款保险、资产评估、市场拍卖、产权交易、资产证券化等制度建设，完善金融资产管理的“一条龙”服务市场。
同时，应当通过制度构建、深化改革和创新工具降低无风险利率，并推动市场化的风险定价。

（ 本文编辑/孙世选）